十日谈｜孔曦：猫食客

自家餐桌上，空巢老人如何与毛孩子无规无矩？

孔夫子教导说，食不语，寝不语。然而，经验和常识证明，和睦的家庭中，餐桌上的气氛总是轻松活泼的。能齐聚一堂话家常的时刻，莫过于晚餐时分。唯一要注意的，是不能含着食物说话，以免呛着。

那么，空巢老人的餐桌氛围，又是怎样的呢？

论年纪，我已忝列老人，再过几年，就能领老人卡，坐公交可优惠。论空巢，我有忙不完的事情，从无寂寞孤独之感，包括用餐时间。

十九年来，我救助了二十几只流浪猫，都是被遗弃的家猫。这些猫，大多领养出去了，家里现有的四只，或高龄，或颜值不高，或不亲人，砸手里了。多年来，猫们安分守己，并不敢觊觎我的餐桌。我吃饭的时候，它们顶多站在地上望着我，仰头叫叫。

多年前，一位老邻居养了一只褐色的京巴犬，取名莱斯利，他常常对着莱斯利自称“外公”。“外婆”对我抱怨莱斯利的馋痨:“阿拉嘴巴一动，伊就过来讨。水果，蜜饯，样样要吃。”想想我家的京巴犬撸撸，也被它“爹”宠得常在餐桌底下开小灶，每每阻止，收效甚微。五十步，无颜笑百步。

有道是恃宠而骄。我家餐桌的规矩，是被最得宠的三顺破坏的。三顺是一只肥肥的大橘猫。脸似缅因猫；被毛的颜色和手感类似美短，体型呈纺锤状，重7.5公斤。它性格温和，十分亲人，唯一的缺点是贪吃。我每次喝酸奶，它都会大大方方地跳上餐桌，动作敏捷。然后专注地盯着我，盯着酸奶。三顺的柔韧和执着，让它分到了一勺酸奶，也让我领教了何为“以柔克刚”。三顺东渡投奔“亲姐”之后，我收养的小白龙又罔顾家规。一闻到虾味，它就跳上餐桌。小白龙可不像三顺那么文雅，它无上限地靠近盛虾的盘子，前爪伸法伸法，径自伸到盘子里来。倘若不加喝止，大虾就要被它拖走。

领悟了一下我本家关于用餐礼仪的教诲，既然食不语，食的时候，干戈和肝火，似乎也不宜大动。看在小白龙曾流浪吃苦的份上，我拿来一只小碟子，掐一小块虾肉，飨之。吃完，小白龙故伎重施，我再掐一小块虾肉……好在我比它吃得快。大虾吃光，早餐时分，小白龙又跳上餐桌，四顾，嗅闻。它看看空空的小碟子，趴下，右前爪平放在小碟子上，直视着我，仿佛在问:“为什么没有大虾了？”

从善如登，从恶如崩，猫界也不例外。此后，每次我吃白煮鸡蛋，19岁的公橘猫老毛巾和12岁的母橘猫艾丽就循味而来，一个跳上餐桌，另一个跳上我坐着的椅子，有时两只都跳上桌。老毛巾用凝重的眼神注视着我，艾丽嗲嗲地叫着。它们的诉求是一样的——要吃蛋黄。

曾经特地多煮一只鸡蛋，剥出蛋黄给艾丽吃，它兴趣缺缺。从我正在吃的鸡蛋黄里挖一点点下来，反倒吃得有滋有味。自从学会了环保煮鸡蛋法，蛋黄嫩了不少，口感更佳，猫咪们却不喜欢。

古人云，慎初，慎独。独自用餐，如此不讲究餐桌礼仪，确实不像话。很应该自省。再一想，一来，我在家请客的可能性趋近于零；二来，即便在家请客，猫们也各自躲藏，没胆出来放肆；三来，吾非公众人物，更不是礼仪楷模，自家餐桌上，空巢老人与毛孩子无规无矩，也不至于祸国殃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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